从中国科幻小说翻译看文化自信的“现代化输出”

从中国科幻小说翻译看文化自信的“现代化输出”

科幻小说是为了满足人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需要而产生的。面对技术变革,如何想象和构建未来世界,是科幻小说吸引读者的关键所在。苏恩文把科幻小说的这一特性称为一种“诗性”,即通过“认知性”和“陌生化”的结合,提供给读者别样的阅读感受。科幻小说赋予科学知识文学趣味,并在文本层面上建构起一种指向现实和未来的审美特征。因此,科幻小说虽然采用的是幻想的形式,但与现实密切相关。虽然科幻小说的时空观念超出了普通小说的限制,但这一切都不过是现实生活的反映。中国当代科幻小说与社会发展、时代变迁息息相关,密切关注工业建设、生态保护、宇宙探索、人类生存、道德伦理等现实问题,以艺术形式探讨严肃宏大的主题,启发读者反思当下,展望未来,具有深广的文化价值。

21世纪初,全球化浪潮汹涌澎湃,互联网技术日新月异,多媒体产业蒸蒸日上,网络文化、视觉文化、消费文化等多元文化改变了文学翻译的生产方式、存在形态和传播载体,中国科幻小说翻译也呈现出不同于以往时代的新样貌,突出地表现为科幻文学作品翻译的兴起。科幻文学作品翻译以其大众参与度高、翻译模式新颖、译者主观能动性强等特点,成为科幻文学作品走出国门的重要方式。

泛文学语境的形成、通俗文化的崛起,更是为中国科幻小说翻译营造了充分利好的文化语境。21世纪初的中国科幻文学翻译,译介来源遍及世界各地,数量逐年增长,随着中国航天科技的突破、西方新兴魔幻小说的译介和好莱坞科幻影视大片的引进,出现了几次翻译高峰。英美科幻经典、畅销巨著、获奖佳作依然是译介主流,法国凡尔纳科幻系列被不断重译、复译,日本科幻动漫作为文学衍生产品受到青睐,丰富了我国科幻文学翻译的生态。21世纪初的中国科幻小说翻译,比以往任何时期都更加注重凸显科幻作品的艺术和审美价值,在多元文化形态建构的社会语境中,科幻翻译的目的由经世致用开始演变为一种文化消费和文化输出的新方式。

中国科幻小说《三体》火出圈

当前,中国科幻小说翻译的繁荣还体现在对外译介上,这是我国文化“走出去”战略实施之后,科幻小说翻译在译介方向上的重要转向。标志性事件即刘慈欣的科幻小说《三体》荣获国际“雨果奖”。这不仅是中国科幻小说第一次登上国际科幻领奖台,而且是中国科幻文学自20世纪60年代老舍的《猫城记》被翻译到国外以来最为成功的一次外译实践。《三体》海外传播的成功带动了国内外科幻作家、译者和学者以创作、翻译、撰写学术论文等多种方式,向海外读者展现中国科幻文学发展景观。中国历史文化和当代社会风貌通过“中国想象”被传播到西方世界,对西方科幻文化形成强烈对比,开启了中国科幻文学翻译的新篇章,实现了新世纪以国际交流为目的的文化输出新动向。

自获得世界科幻最高奖雨果奖后,既有中国元素又兼具普世价值观的《三体》就在海外掀起热潮。目前,《三体》已被翻译成30多种语言,走向世界各地。据央视新闻报道,2019年7月《三体》登陆日本,开售当天几乎所有在售店铺都直接被抢购一空,网上销量也迅速攀升至文艺图书销售榜单第一。《三体》在日本的火爆程度,甚至超越了当年的《哈利·波特》。“这部作品在中国诞生毫不意外,这是一本在普世性、娱乐性、文学性三者绝妙平衡的拉格朗日点上诞生的奇迹般的超现实科幻小说!”日本知名游戏制作人小岛秀夫在读完《三体》后评论道。

作为“国产科幻之光”,《三体》英文版早在2014年就在美国出版,很快便风靡全美。美国前总统奥巴马称赞《三体》有着“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脸书创始人扎克伯格还向他的数千万粉丝隆重推荐这本书。《纽约时报》评论说,《三体》不同于其他科幻作品,不仅包含着量子理论、纳米技术、轨道力学和天体物理学等科学理论,还交织着关于人类命运和人性善恶的深刻道德内涵。《三体》在美国的流行重塑了全球科幻小说的格局,打破了美国和英国作家长期主导的局面。此外,在德国、法国、瑞士等世界各地,《三体》的书迷规模也不容小觑。

追溯中国科幻作品的“出海”史,老舍的《猫城记》一般被看作第一部走向世界的中国长篇科幻小说。《三体》获奖,则掀起了中国科幻作品在新时代“出海”的新浪潮。继《三体》之后,刘慈欣的《球状闪电》《超新星纪元》《流浪地球》又陆续走向海外,中国科幻作家陈楸帆、郝景芳等人的作品也逐渐被海外科幻迷所熟知。“西方对中国科幻小说的浓厚兴趣始于《三体》,但中国还有很多值得一读的科幻作品。”美国在线杂志《连线》列出了一份“每个人都应阅读的最佳中国科幻小说”榜单,陈楸帆的《荒潮》、刘宇昆翻译和主编的中国当代科幻选集《碎星星》等都榜上有名。

翻译助推中国科幻小说的“自信出海”

是什么让中国科幻文学作品在海外火出圈?不可否认,源源不断的创作热情和优质的原创内容是必不可少的,但出色的译者也至关重要。科幻作品的翻译,更要求译者熟稔语言切换、科学常识以及作品背景。虽然中国科幻作品出海,相比很多传统文学,存在着更多能预料到的优点、优势,但当下科幻作品出海前翻译时面临的困难却也更大,且优秀的科幻翻译者也比较稀缺。科幻文学作品不同于普通的文学翻译,不仅要把故事讲清楚,还要传递出一种韵味,一种科幻对人心理的强烈冲击感。

翻译是社会文化语境的产物,同时又对社会文化起到形塑作用。中国科幻小说翻译的发生,并非出于文学翻译的自觉,而是文化启蒙的需要,也即是说,中国科幻小说翻译从一开始就被赋予了功利性目的。改革开放后,特别是21世纪以来,随着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中国科幻文学的艺术自觉被唤醒,人们对科幻文学的认知逐渐成熟。科幻文学翻译迎来了繁荣发展的新时期,文化交流成为原动力。中国科幻文学经由翻译与国际科幻文学主流接轨,成功实现了海外译介与传播,向世界展现了中国文化的自身魅力,向世界输出了中国文化的独特价值。

中国科幻小说出海映照出中国科技的蓬勃发展

以海外获奖的中国科幻小说《三体》等为代表,越来越多的中国科幻作品在优秀的译者和平台助力下已走出国门。随着国际“能见度”日趋上升,一些作品不仅海外圈粉无数,还受到了国际化影视公司的青睐。文化艺术的发展往往和国家发展有所关联,有时可以通过一个时期的文学作品,推导出那个时期的国家发展情况。某一文化的繁荣程度和国运并不常常呈“正相关”,有句古话曾总结了这一情况“国家不幸,诗家幸”,有时可能正是跌宕起伏的国家发展,催生了被广为传播的千古名篇。但科幻这一文学种类和国家的发展,是成严丝合缝的正相关关系。

让科幻文化走出去,是在世界面前展示了中华文化的一种先进性,这是中国科幻出海所肩负的一项独特使命。从前在进行文化出海、文化输出时,往往太看重独特性,而忽略了先进性。但仅具备“独特性”的文化,并不一定能赢来世界的尊重,因为只要是个民族,是个文化,就是独特的。远在东方的中国对西方世界来说是一个神秘的大国,中国文化走出去以后,有些人基于好奇、新鲜会去了解。但是,很多西方人并不认为中国的传统文化有多先进,但是《三体》就不一样了,《三体》的读者是扎克伯格,是奥巴马。科幻作品最核心的、最底层的价值观是科技,所有人都只有一套相对论公式,只有一套量子力学,这些东西是全世界相通的。因此,中国科幻作品的出海,展现了中国人对科技的先进理解和想象,中国科幻中不仅蕴含着中国人对未来的设想,还传递着中国人的情感与价值观。当这些作品以自信的姿态走向世界,映照的是中国科技的蓬勃发展和国力的日益强盛。

中国科幻小说出海向世界输出中国人的宇宙观、家庭观和价值观

虽然中国科幻文学远不及很多文学种类历史悠久,但目前看,这一领域的很多文学作品,却非常贴合中国古典文化中所推崇的“文以载道”思想,即文章在讲述故事、抒发情感之余还需要表达一些道理。科幻文学创作时有一种“天生的要求”,要求内容要言之有物,言之有道,需要一个内核,一个科幻的理念。例如,郑文光在1954年创作的《从地球到火星》,以儿童视角展现中国科技建设的蓬勃朝气。小说发表后影响很大,甚至引发了读者观测火星的热潮。随后,他的《火星建设者》描写以中国人为代表的火星建设者,在荒无人烟的火星规划城市建设,期望把火星建成人类的第二个家园。火星建设者遭遇了瘟疫、核爆炸、风暴等种种磨难,但坚定的信念却从未动摇。最终,建设者完成了火星探险,建造起一座座现代化城市。而在《飞向人马座》《战神的后裔》等作品中,郑文光更是将丰富的天文知识和探险故事有机结合起来,表现了超星爆发、宇宙风暴等自然奇观,也呈现出青年探索宇宙、追求梦想的激情与活力。除了描写宇宙探险外,科幻小说也关注人类文明的存续,表现人性力量的张扬。

刘慈欣于2008年出版科幻小说《流浪地球》,他所写的科幻传达的正是中国人的宇宙观、家庭观以及价值观。其故事背景设定为在不远的将来,太阳即将毁灭,人类要建造一万一千座行星发动机驱使地球离开太阳系,寻找新家园。在他的原文中,曾有这样一段话,令人为之动容:“我知道已被忘却流浪的航程太长太长,但那一时刻要叫我一声啊;当东方再次出现霞光,我知道已被忘却启航的时代太远太远,但那一时刻要叫我一声啊;当人类又看到了蓝天,我知道已被忘却太阳系的往事太久太久,但那一时刻要叫我一声啊;当鲜花重新挂上枝头……”

《流浪地球》无疑点燃了中国人对本土科幻的热情和希望,它展现出了中国传统的家国文化与故土情怀。在人物塑造和情感抒发上,《流浪地球》把家园、城市、地球并置,从父子之情、民族之情到人类之情,表现出浓郁的人文关怀。长期以来,我们习惯了好莱坞式的“孤胆英雄”,习惯了关键时刻有一个像超级英雄的人拯救世界,习惯了西方所宣扬的个人英雄主义。然而,中国人安土重迁,对家庭,家园有着更深的眷恋,这其中传达的就是中国人的价值观与情怀。在地球快要毁灭的时候,外国科幻选择抛弃地球,乘飞船离去。中国科幻选择带上我们的地球一起流浪,一起离开太阳系。这是中国人对家,对中国人的根的重视。中国更注重团结的力量,更多的是集体主义。在这部小说中没有一个英雄,或者说大家都可以是英雄。没有一己之力拯救地球的故事,有的只是每个人的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集合不同国家、不同种族的人的力量,共同战斗着。在地球存亡之际,中国科幻传达出一种平等主义的价值观。

《流浪地球》用工具理性的末世图景展现人类在极端环境中的文明动荡、伦理崩溃,用价值理性的中国方案力挽狂澜于既倒,生动地展现了中国式现代化对物质文明、精神文明协调发展的追求和实践,是对中国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文化自信所进行的生动诠释。

中国科幻作品的海外译介以及科幻作品的影视化还处于起步阶段。但随着中国综合国力进一步增强、科学技术进一步发展,以及越来越多的创作力量涌入,中国科幻一定会迎来更加璀璨的明天。相信未来中国能有更多科幻作品走向世界,走进海外受众的内心深处。科幻之所以重要,特别是在当前中国正在经历的产业升级和科技创新的过程之中,有着深远的历史使命。科幻能让人把目光从眼前,移向物质的更深处,移向微观世界,移向星辰大海。中国如今正处在科幻发展的第三次浪潮之中,中国科技的飞速发展和蓬勃崛起,或许能将中国社会带到一个现在只能想象甚至无法想象的地方,这就是中国科幻的历史使命所在,也是中国科幻小说能源源不断走出国门、走向世界的自信来源。

中国科幻小说对中国文化的认同,作为文化自信的一部分,是中国式现代化凝心聚力的艺术呈现。深植于中国文化自信的中国式现代化,创造了人类文明的新形态,代表了人类文明进步的新方向,为人类的现代化提供了新选择。正是高质量发展的中国式现代化,为中国科幻小说的叙事想象和艺术表达提供了丰厚的现实土壤。中国科幻小说出海所展现的的文化自信,一方面有利于展示中国式现代化在全球化进程中的高质量发展成就,提升国内读者的文化自信和价值认同,另一方面有助于提升中国式现代化的国际认同。(四川传媒学院:张颖,刘光英,石瑞芳)